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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代史(7)

  商先公先王到纣王的历史,盘庚为何迁都?纣王真是暴君?商代政体是君、臣、士民共治天下的混合政体,纣王的失败与其强化王权,疏远旧臣豪族很有关系。

  

讲座开始啦~

  各位大家晚上好,今晚我们继续先秦史,接着上次讲周人和殷人两家大公司的同行冤家故事。“周”这个部族的名字,在甲骨文中出现比较早,武丁大哥早期的师组卜辞中就记载了“周”的名字(《甲骨文合集》20074片)。武丁早期的花园庄东地甲骨中,也有“周”的记载,被称为“中周”,一些学者如曹定云他们推测“中周”就是豳地,卜辞中的“中周妾”可能是殷女嫁给了周人的君主。

  如果这个说法成立,那么商周之间很早就在通婚了。但商朝当时是“大邑商”,殷女嫁给“小邦周”的君主只是当“妾”,实在说不过去。或者意思恰恰相反,“中周妾”是周人之女嫁给商朝某豪族头头当妾,这才比较合理。毕竟在武丁时期,小邦周还是一家很小的创业公司,世界五百强之首的大公司凭什么对你和亲来讨好你啊?

  一直到祖庚的卜辞中也有周,但此后却逐渐消失了,美帝学者夏含夷推测这可能是周人当时从早期山西南部汾水流域老家向陕西的渭水流域迁徙了,远离了商朝。当然,钱穆老先生是最早提出周人起源于山西南部这个说法的,后来吕思勉等人也主张此说。

  公刘居住的豳,徐中舒早就推测当时周人应该还处于穴居,就是窑洞一类比较原始朴陋的状态。南宋画家马和之画的《豳风图》,也还是重点在表现当时那样一种简朴、拙陋的遥远古风面貌。其实,这种质朴、简陋、古拙的风格是整个三代文化一以贯之的精神风格,与后来是很不一样的。

  周人在豳的生活,大家可能比较熟悉《诗经》的《豳风·七月》,详细地描述周人氏族农夫一年四季的质朴生活。从考古的情况来看,陕西淳化枣树沟脑遗址就属于豳的一部分,在这里发现了一些地穴类建筑,就是说在地下先挖一个坑,上面搭建草棚,坑的空间加上草棚的空间,共同构成一个房子。这种地穴建筑,在冬天可以保暖。

  除此以外,还发现了一些窑洞,这些穴居的建筑印证了徐中舒以前的推测。当然,高级一点的建筑也有,这里还出土了板瓦,当时用瓦盖顶的房子段位还是很高的,可能是周人的礼仪类建筑。

  建筑之外,这里还发现了两个直径十几米大小的池塘,看来早期周人不仅仅是《诗经》里面描述的耕田农民,他们也养鱼。最近我看考古新闻,说是在陕西的镐京遗址居然发现了鳄鱼的骨头,看来当时关中地区确实温暖湿润,还有鳄鱼生活,环境和现在是不一样的。

  比较有意思是豳的这个遗址中,还发现了一个女性头骨做过外科手术,就是五号墓的墓主,颅骨顶部有一个圆形钻孔,已经愈合,这就是生前的开颅手术,愈合则表明术后还活了很久,手术显然是成功的。

  其实中医也是玩手术的,先秦时代的开颅手术还比较常见,我们不要小看远古祖先的技术能力,觉得那是野蛮无知的原始人。其实一些石片的锋刃程度是超过现代手术刀的,显微镜下切口的创痕规则程度比金属刀具更整齐。

  到了古公亶父时代,由于戎狄的入侵,他玩了一场华夏版本的“出埃及”,迁徙到周原,就是现在陕西宝鸡岐山县、扶风县这一带。以其土围子老爷的德性吸引了大批追随者。到了他儿子季历上台的时候,大致还是继续坚持他老爹的“来民”路线,让更多土围子老爷愿意追随他,一起干事。

  《史记·周本纪》说季历“修古公遗道,笃于行义,诸侯顺之”,就是说他继续坚持古公的玩法,特别热衷于践行正义(应该也包括了调和各土围子纠纷的习惯法仲裁等“公义”内容),是秩序的输出者,所以土围子诸侯老爷们都纷纷跟他混。这真是一家蒸蒸日上的新公司,老一代的老总退下了,新一代老总还是很能吸引众多追随者一起干,这和现在一些企业不一样。现在的很多企业面临代际转型,五零后父母要让八零后子女接班,很多根本接不了,出了不少幺蛾子。

  比如山西前首富海鑫钢铁的新君主小李总,最后玩得败家,上台后赶走掌权的五叔,就相当于一个先秦的王把执政的冢宰赶下台(类似战国阴谋家描述的“太甲杀伊尹”),自己来疯狂表现一把,最后玩垮,这是必然的。

  正如我们前面讲的,三代政体不是君主说了算,而是根据古老习惯法游戏规则玩的,可以叫礼,这种秩序下君主占一个部分,冢宰为代表的“贵戚之卿”是一大块,庶民同样还有他们的话语权,《尚书·洪范》说得很清楚,这就是一种亚里士多德意义上的混合政体。

  海鑫钢铁的小李总,赶走家族的冢宰自己玩,这就是没有礼教的结果,礼教和文化塑造凝聚力和组织力,凝聚力和组织力才产生经济效应,这就是先秦贵族为什么要先讲齐家的原因。古公到季历,人家是越来越兴旺,这是怎么做到的,现在做企业的人士还是需要研究这些历史。

  周人这家公司,其实带有一些类似罗斯巴德这些经济学家所说“提供私人安保服务”的色彩,很多土围子诸侯跟随周人混,也是想获取安全保护。谁在威胁这些小公司?答案就是西部的戎狄,周人离开老家豳,也是被戎狄驱赶的结果。

  古本《竹书纪年》记载了在商朝晚期武乙的时代(就是射天那位大爷),季历就在不断和戎狄战斗,比如武乙三十五年,季历讨伐西戎,俘虏了二十个戎狄的部族首领(战果辉煌啊);到了武乙儿子文丁同志的时候,季历继续PK戎狄,文丁二年,周人吃了一个大败仗,但优秀的企业是不怕外部打击的,真正的致命伤其实是源自内部的德性败坏,游戏规则崩溃。

  因此,周人修整两年后,季历又继续PK“余无之戎”,这一把打赢了,估计也抢了不少。这时候商王文丁上台才四年,政治上还比较嫩,可能被这家新公司给震慑了,赶紧封季历当“殷牧师”。

  “牧师”这个词不是耶教的“牧师”,而是相当于周朝的方伯一类,掌管整个西部地区的征伐,属于某个片区的老大。也就是说,商王这家大型老公司已经见识到了周人新公司的威力,商王公司的年轻老总文丁想,这丫的挺厉害,要不咋们把他收编了,给个名头,再给他一定的势力范围,以后你好好当铜锣湾的大哥大,不要老想着进一步吃我的地盘了。

  实际上,季历也想和商王这家大公司搞好关系,在此之前六年,他还向武乙这位前任老总送了一大批礼物,表示恭顺,武乙背后射天诅咒周家公司,台面上还是赏赐了季历三十里地、一些玉器和马匹,双方都还没撕破脸。

  从《诗经·大雅·大明》的记载来看,武乙甚至将一位商朝的贵族女士嫁给了季历,所谓“挚仲氏任,自彼殷商,来嫁于周”,这位大任就出自商朝王畿之内的某个大土围子,嫁给了季历,甚至可能就是周文王的母亲。虽然不是商朝的正牌公主,但开始有了点“和亲”的意思。

  什么情况下才会有和亲?那肯定是你势力强大了,人家才会与你和亲嘛,刘邦和匈奴和亲,派个假公主过去,那也是匈奴人强悍的结果。周家新公司,确实蒸蒸日上。

  当然,后来武乙并不放心,就以狩猎的名义深入周人地盘渭水流域,古本《竹书纪年》说他被雷打死了,这种死法比较奇葩,按照古希腊人的说法是被雷劈死就会在奥林匹斯山上当神仙,中国人则说被雷劈死是不孝的结果。

  当然,这位爷还不算死得最荒诞的,古希腊的著名悲剧作家索福克勒斯,是被一个老鹰加乌龟干死的,就是说希腊老鹰喜欢抓乌龟从高空扔到石头上摔烂去吃,可惜索福克勒斯这位爷是个光头·····然后,老鹰同志将他的光头误认为是一个石头,不够专业地把乌龟从高空扔到他头上,然后就光荣牺牲了。

  所以说,武乙还不是最荒诞的死法,很多学者怀疑他是被季历干死的,被雷打死是殷人为了保面子的说法。但问题是你丫射人家周人的神,然后在周人地盘上被雷打死,这不是更加荒诞丢脸的事吗?恰恰证明了周人天神的伟大,武乙同志的作死,在古人看来就是这样嘛。况且此前才给季历送了礼品,还搞了点和亲,双方都在试探对方,尝试改善关系,突然就交火起来,交火起来就死了?这个恐怕也不太可信。

  最可能的是,武乙以狩猎名义深入周人腹地,既要打探虚实,也要宣示天下宗主的身份,季历应该还没那么作,就敢把武乙爷爷给杀了,否则后来不会马上还被仇家的儿子封为牛逼哄哄的殷牧师。应该说,武乙的死很蹊跷,但要说是被季历干死的,这个我还是不信。朱彦民教授怀疑此公是在狩猎时被野兽干死的,这倒也有可能。

  OK,季历率领下的周人新公司蒸蒸日上,通过不断干死戎狄,体现了自己维持西部地区秩序和保护各土围子的能力,赢得了更多小公司的支持,最后还得到了世界五百强企业排行第一名的著名大公司的承认和奖赏,这是飞速发展的水平。在此之后的七年内,季历继续率领周人公司PK戎狄,又有两次大胜仗,越来越强悍。到商王文丁十一年,文丁当了十几年王,已经不再小清新,政治上也越来越老练,加上季历不断地扩大地盘,文丁同志终于要下狠手给他点颜色了。

  《吕氏春秋》有“季历困而死”的说法,古本《竹书纪年》则说得很清楚,是“文丁杀季历”,可以推测,文丁是将季历囚禁起来,最后给杀掉的。鬼子学者岛邦男就根据一些甲骨卜辞“辜周”、“周”这些讨伐周的材料,推测这和杀季历有关。你或许要问,他凭啥可以把人家给抓走?

  你想想看,季历既然已经是“殷牧师”了,这么大个官儿,齐天大圣了吧,总该也要去凌霄宝殿朝见玉帝爷爷吧。季历恐怕也没想那么多,就去了商都,结果居然被逮捕关押,最后恐怕就被宰了,类似于文王被困羑里的一个悲剧版本,这两父子都和商朝有血海深仇,所以王玉哲这些学者说武王伐纣其实还有浓厚的血亲复仇色彩。

  商朝对喜欢捣乱的土围子老爷是不客气的,甲骨文中有一种人头骨刻辞,就是商王PK捣乱的诸侯方伯,把他丫宰了之后,人头带回去,拿去祭祖宗,开庆功大会,还在捣乱分子的人头上刻字纪念。

  比如这一片(《甲骨文合集》38758片)就是某个捣乱诸侯人头骨的碎片,上面写着“XX方伯祖乙伐”,就是宰了某个方伯来祭祖乙。祖乙大家应该都还有印象,就是殷人的中宗祖乙,玩土围子游戏的高手。他能保佑商王大获全胜,干掉捣乱分子。

  

  这一片(《甲骨文合集》38759片)更加简单粗暴,三个字:“方伯用”——老子已经用某方伯的脑壳(sorry,四川方言,但生动形象)祭过祖宗了。

  你可能会问,商王既然只是武林盟主,不是秦始皇或者奥斯曼苏丹这种大帝,对手下的黔首有生杀予夺的绝对大权,他凭啥诛杀人家诸侯和土围子老爷?你杀诸侯,你和秦始皇一样了嘛。这种说法,其实是小清新了。

  武林盟主,你就是个头头,你一方面要通过提供保护或者其它德性来维持秩序,建立治理,按照古老的习惯法经营。但诛杀捣蛋的诸侯,这也是武林盟主的一项古老权利,比如夏禹就诛杀过捣乱分子防风氏这位爷。同样,中世纪一个封建主向英王宣誓效忠,结果后来你拒不履行誓言和封建义务,还干些捣乱活动,英王把你灭了这也是符合游戏规则的。

  至于砍人头当作纪念品,这个也是源远流长,后来东周的赵襄子还把仇人智伯的脑壳做成了夜壶,也是一大典故。当然,赵襄子同志是否会害怕遭遇午夜凶铃,这个我不得而知。英国的玫瑰战争时期,兰开斯特家族的玛格丽特王后在击败了约克家族之后,也将理查公爵、萨尔斯堡勋爵和瑞伦伯爵埃德蒙三位贵族诸侯给砍了,脑袋挂在约克的城门上,感觉是不是像《冰与火之歌》的内容?

  文丁同志就是这样看待季历的,你丫既然当了我的“殷牧师”,就算是我的封臣,要向我履行封建义务,但你却还在和我搞恶性竞争,你的规模越来越大,还在滚雪球,这是想要挑战我权威的节奏了。

  况且,此前我老爹武乙同志,跑到渭水流域去狩猎,结果被雷电打死。我爹为啥被雷打死?还不是跑到你们周人地盘去示威,让你们懂得分寸,结果莫名其妙死了,说不定就是你们周人干的好事,现在还越发嚣张,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还是那句话,同行是冤家,周人这家成功的新公司,不断与商王的老公司发生摩擦,虽然双方也都尝试过合作或者修好,但撕逼最终无法避免。

  季历同志为了大周事业英勇牺牲,他儿子昌(请注意,一定不要叫“姬昌”,上古贵族男子称氏,女子才称姓,重要的话每次都要讲)继位了,这是迁到周原以来的第三位周人君主,也就是后来说的周文王。当然了,他当时还只是西伯,就算称王也不是商王那个意义上的大boss。

  《史记·周本纪》说西伯昌“则古公、公季之法,笃仁,敬老,慈少,礼下贤者,日中不暇食以待士,士以此多归之”。就是说,西伯昌完全继承了古公亶父、季历的玩法,商朝你杀我老爹,但我周家的玩法不会变,还是继续通过提供封建习惯法的保护与秩序,让更多人获利和追随(在此顺便再提一下,我们说的“封建”就是三代的小共同体土围子游戏规则,和教科书说的“封建社会”没有半毛线关系)。

  所谓“西伯阴行善,诸侯皆来决平”,他还是继续提供各种秩序和维持秩序的服务,就有很多诸侯来找他打官司,虞、芮之间的司法诉讼就发生在这一时代。正如前面讲的,当时的司法并不是只有一个被利维坦垄断的衙门,而是一种多元的多中心治理结构,你可以找很多不同的领主或有名望的大人老爷来调解或者裁决司法纠纷,依据的原则就是灵活掌握古老习惯法的精神。

  有正义名望的领主,可以通过封建习惯法解决各种诉讼,他的名望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诸侯皆来决平,这就是伟大的胜利。这样就进一步吸引了新的土围子老爷们来加盟,《周本纪》说“太颠、闳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之徒皆往归之”,这是一帮新加盟的土围子老爷。

  比如投奔而来的鬻子,就是楚国的祖先鬻熊,在出土战国时代的包山楚简中写作“媸酓”,后世楚国贵族热衷于祭祀这位先君。清华简《系年》这篇出土文献中的穴熊,也就是鬻熊、鬻子,是同一个人,《系年》说他居住在“京宗”,也就是周原附近,一直住了好几代,到后来才封于长江流域的丹阳。就是说,楚族可能并不太喜欢晚期商王的治理水平,最后在土围子老爷鬻熊的率领下举族迁徙到周原一带,投奔周家公司。

  投奔了就一住好几代,这就是典型的“来民”,武林盟主有德性和魅力,就能源源不断地吸引新的追随者加盟,到纣王时代“三分天下有其二”,天下三分之二的诸侯和土围子老爷们都愿意和新公司周家混了。这种游戏规则,就是封建秩序的玩法,和秦以后完全靠暴力征服之间的差异太大了。

  这帮土围子老爷在后来的灭商战争中,都发挥过重要作用,比如攻打商都城后,破门而入,“散宜生、太颠、闳夭皆执剑以卫武王”,可见他们作为土围子老爷和战士头领,既然跟随新盟主混,就会在战场上拼杀,并保卫自己的封君,是第一批攻入商都的征服者。

  商朝这边,虽然干死了季历,但得不偿失,周人新君主西伯昌甚至比他爹更能吸引追随者,这完全于事无补。更麻烦的是,还遭遇旱灾,今本《竹书纪年》说文丁时“洹水一日三绝”,穿越商朝首都的母亲河居然断流,这会导致商朝的经济和社会结构出现溃败。

  你一定要理解,商朝是“率民以事鬼”的政体,特点是质胜于文,就是说榆木脑袋信祖宗和鬼神,特别质朴,不装逼(相比而言“尚文”的周人就比较装逼)。质朴的好处是忠诚木讷,但这一系列又建立在神灵信仰基础之上,商王和冢宰们作法不灵光,很容易动摇威信和政治权威:你们这爷爷祭祀了N次,还是没用,干旱照旧,老子不信了,神灵大爷也不庇佑你们嘛,你们还是不是合法的大人君子?

  如果长期这样下去,社会秩序必然走向溃败。另一方面,商朝东部的夷方也在闹事,商朝最后两个王帝乙、帝辛时代的卜辞内容,很大一个主题便是和夷方交战,就祸起于文丁晚期。

  你要和人家打仗,又要征发各土围子的氏族成员服劳役,裘锡圭就写过,说商朝的灭亡和这种玩法很有关系,就是说长期的战争会消耗大量资源,各个土围子的人力、物力被消耗在长期的战争活动中却少收益,自然是无法维持的。

  内忧外患之中,文丁死了,帝乙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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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乙的想法是,不能两线作战,东面PK夷方,西面PK周人,这才是作大死的节奏,所以得赶快和周人搞好关系,才能专心对付东面的问题,毕竟东部是商朝的后院,是最根本的所在。于是,他把妹妹嫁给了西伯昌,按照顾颉刚《周易卦爻辞中的故事》的说法,《周易》的“归妹”一卦就是讲的帝乙把妹嫁给西伯昌,以类似和亲的方式换取和平,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看来商朝真的老了。

  帝乙将其妹嫁给西伯昌和亲,《诗经·大雅·大明》这首诗里面以周人的口吻作为一阵自吹,简直是狂喜的心态,“大邦有子,伣天之妹。文定厥祥,亲迎于渭。造舟为梁,不显其光”。想当年,老爷子季历只是赢取了一个名义上的商朝公主,其实只是商朝贵族的女儿,当然,这是当年阶段性的伟大胜利。但现在不一样了,这次是“大邦”的嫡亲公主,当今商王的亲生妹妹嫁过来了,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了咋们周人的硬实力和软实力啊,文王亲自到渭水边去迎接,将一串小船连接起来造成浮桥,伟大辉煌的时刻,现在不但是殷牧师,而且还是天下武林盟主的亲妹夫了。

  商周联姻,迎取嫡亲公主,那么后来的武王就算是帝乙的外甥,帝乙是武王的舅舅,而武王和纣王之间则是表兄弟关系。血腥的牧野之战,其实是联姻贵族之间的夺权和报仇,就像是玫瑰战争时代的英格兰一样,撕逼双方是亲戚。

  帝乙归妹之后,周人算是商王室的亲属,特别是武王具备了帝乙外甥的身份,这一点恐怕也是鼓励周人灭商的一个文化背景,因为殷人和一些东方族群的世系往往也纳入母系的计算,舅权和外孙、外甥继承权存在于东方各族,当然也不是最主流的方式,但从《左传》一些材料来看,这种继承方式是存在的。

  比如《左传》说莒国灭了鄫国,为啥呢?因为鄫国国君没儿子,但莒国国君是他外孙,他根据东夷习惯法,就把继承权送给外孙。这个在东夷看来,没有男系传女系外孙,还是可以的,但在华夏看来,就是亡国。其实欧洲也有这种情况,比如欧陆的法兰克萨利克法典,女性绝对不能继承领主和国王爵位,但英格兰是可以的。所以维多利亚女王虽然是德国汉诺威公爵系统,但只是继承了英格兰王位,却丧失了德国汉诺威的继承权。

  属于东部文化的商朝习惯中给女儿的后代也留有继承的可能性,这意味着啥?这就意味着武王可能是有资格继承商朝法统的,而且后来他们也确实尝试过了。当然,后来真实的历史情形和演进比较复杂,周人想通过母系和外甥身份继承商朝法统的算盘最后落空,这才发生了后来的周公东征和制礼作乐,重建新的法统。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谢谢各位。

  作者简介

  李竞恒,复旦大学历史系博士,师从著名历史地理学专家周振鹤先生,现任教于四川师范大学巴蜀文化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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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文标题:李竞恒讲上古三代史系列:商代(7)

  来源:作者授权发布

本期主编:彭幸

执行编辑:子虚

图片来源于网络

投稿邮箱:rujiarz@126.com

  主办:儒家网

  赞助:敦和基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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